读过司马迁《报任安书》的人,大概总知道这段文字:“盖西伯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底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这段话表达了古人在逆境时,不屈不挠,发愤图强,最终创造出优秀作品和巨大成果的意思,因此每每用来说明逆境成才的道理。
特别是“仲尼厄而作《春秋》”后来演化成“孔子游说未成而治六经”。“六经”系儒家经典,包括《诗》《书》《礼》《易》《乐》《春秋》。“六经”与《论语》《孟子》《大学》《中庸》后来被并称为“四书六经”,由于《乐》失传了,故又称“四书五经”。“四书五经”一直被历朝历代视作治国之宝。
“四书五经”难道真的是治国的灵丹妙药吗?其实并非如此。暂且不说“四书”,就说“六经”。照理孔子游说碰壁后所治的六经系“经验之谈”,即“逆境成才”之作,应该说是比较有用场的。然而这些理论在当时还是到处碰壁,据《庄子·天运》载:孔子谓老聃曰:“丘治《诗》《书》《礼》《乐》《易》《春秋》六经,自以为久矣,孰知其故矣,以奸者七十二君,论先王之道而明周、召之迹,一君无所鉤用。甚矣夫!人之难说也,道之难明邪?”老子曰:“幸矣,子之不遇治世之君也!夫六经,先王之陈迹也,岂其所以迹哉!今子之所言,犹迹也。夫迹,履之所出,而迹岂履哉?”译成白话是:
孔子对老子说:“我研究《诗》《书》《礼》《乐》《易》《春秋》六经,自以为很久了,熟知其中道理了,便拿来自荐于七十二个国君,论述先王的治国之道以阐明周公、召公的业绩,没有一个君主采用。太过分了,是人们难以说服呢,还是大道理难以阐明?”老子说:“幸好你未曾遇到治世明君!六经,是先王过去的事迹,岂是其赖以创造业绩的根源!现在你所说的,好比是脚印。脚印,是鞋踩出的,但脚印难道是鞋?”
好一个“脚印不是鞋”!
当然,道家与儒家系两个不同学派,门户之见自然存在,故此道家典籍《庄子》所载内容自然要突出老子,贬低孔子。但是,老子的那段话却还是有道理的。
宇宙在变化,时代在发展,过去的只能代表以往。“祖宗之法不能变”,用老框框规范新事物,用旧脚印衡量新鞋子,肯定是不行的。只不过,在中国两千多年的漫长封建社会里,儒家思想一直占主导地位,所以老庄的话哪个统治者会采用,旧中国也就习惯了“以不变应万变”的方式,“四书五经”也就被抬到吓人的地步,如宋朝开国宰相赵普所说:“半部论语定天下,半部论语治天下。”当近代发达国家日益强盛起来时,中国还在搞那套“旧脚印规范新鞋子”的模式,所以旧中国的落后是不奇怪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