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圣贤图》中的"孔子问礼老子"
孔子问礼老子,发生于公元前两千五百年前的周朝。翻阅中国古代典籍,有关孔子向老子问礼的事记载很多,《史记》、《庄子》、《吕氏春秋》、《礼记》等都有记载。《史记》中有两处,《庄子》中则有五处。关于孔子向老子问礼的次数,中国学界存在很大分歧,有学者考证孔子至少三次专程向老子问礼,也有学者认为是四次或五次,有的则认为有七八次之多。
“我认为是多次。”鹿邑老子文化研发中心副主任韩华周先生说,“两个伟人之间有感情,两个人相互崇拜,多次问礼其实是一个相互切磋、相互增进的过程。”
但鹿邑老子文化研究会的王学良先生却认为,孔子与老子是师承关系,孔子是老子的学生,是老子思想的继承者。
两个鹿邑人的观点,实际上代表了中国学界有关孔子问礼老子两千多年来的看法。关于孔子与老子的关系,以前中国学术界主流的看法是,老子学说与孔子学说是对立的,这种对立的根据,就是目前通行的王弼注本《道德经》和河上公注本《道德经》里,存在着孔子和老子学说不一致,甚至完全相矛盾的地方。比如,《道德经》有:“绝圣弃智,绝仁弃义”,也就是说儒家思想的根本——“圣”与“仁义”的概念,老子都是反对的,要弃绝它,否定它,这是原来通行本中重要的词句。由是,有观点认为,孔子问礼老子是两个人思想的交锋或平等的交流。
1918年8月20日,鲁迅先生在致友人许寿裳的信中指出:“中国的根柢全在道教……以此读史,有许多问题可以迎刃而解。”所以,有学者认为,儒家创始人孔子数次向道家创始人老子问礼,是中国古代思想史上最重要的一笔。
搁置分歧,有一点毋庸置疑,孔子问礼老子是中国思想史上空前绝后的一大盛事,两个人的会晤,为中国思想史乃至世界思想史留下了两个伟大思想碰撞的光辉。
前期问礼:一种学习的心态
两千五百年前,孔子向老子请教的内容包括了礼、仁、道、乐等中国文化元素。如果以此来计,确实难有定论,但从已有史籍记载的问礼内容来看,却有着明显的分别。也就是说,前期更注重礼仪,孔子本身的姿态更多是以学习的心态,越往后,问礼的内容越深奥,开始涉及中国文化的根本——中国道教与中国儒学的核心内容。
据史记载,孔子第一次问礼的时间是鲁昭公七年(公元前535年),地点在巷党(今山东境内)。其时,因为周王朝内部矛盾,老子受到陷害,被免去守藏史之职后,游历各国。当他来到鲁国时,恰逢他在鲁国巷党的友人去世,人们知道老子是一位精通周礼的人,就请他去帮助安排丧事。
出殡那一天,年仅17岁的孔子也去了。因为他有时也担任丧祝,也就是帮助办理丧事,所以也被邀助丧。
这一天送葬队伍正在行进时,突然遇到日食。老子立即让送葬的队伍停止前进,靠右站立,停止哭泣,等日食过后再走。正在前面引导灵柩的孔子很不理解,但面对精通周礼的老子,他只能按吩咐去做。送葬归来,孔子向老子表示自己的不同看法,孔子认为中途止柩是不合周礼,而且日食究竟要多长时间过去不知道,等得太久,死者不安,应该继续前进为好。老子便对孔子说:“诸侯国王朝见天子,都是日出上路,日落前休息并祭奠车上的祖先牌位。大夫出国访问也是见日出才赶路,日落即休息。送葬也一样,不在日出之前出殡。夜晚看到星星出来而赶路的,只有罪犯及回家奔父母之丧的人。日食的时候,天很黑,如同夜晚,对于懂礼仪的君子来说,是不应该把别人刚去世的亲人置于这样一种星夜出奔的不吉利的境地之中的。所以出殡时如遇日食,应当停下来,等日食过后再走。”
孔子第二次问礼是在公元前526年。鲁昭公十二年(公元前530年),老子重回守藏史之位,此时的孔子已经小有名气。公元前526年,25岁的孔子学识已大为长进,其时,鲁国不少少年拜他为师。孔子认为自己对周礼的知识所知还不够系统,尤其是关于周礼的理论原则,自己知道得还很浅,就决定和南宫敬叔(孔府门人)一起到周朝都城洛邑(今洛阳)去学习周礼。据《史记》和《孔子家语》记载:“孔子谓南宫敬叔曰‘吾闻老聃博古通今,通礼乐之源,明道之归,则吾师也’。”
于是,孔子和南宫敬叔来到洛邑向老子求教。这一次,孔子提出的问题仍集中在丧礼方面。
孔子问:“在什么情况下,各宗庙之神主需要请出呢?”老子回答说:“有这么几种情况。天子或诸侯去世时,由太祝把各宗庙的神主请到太祖庙里,这样做是表示列祖为国丧而聚会,这是礼规定的。等到安葬好哭毕,丧事办完之后,又把各宗庙的神主请回各自的庙里。”老子特别强调说:“凡迎接神主出庙或回庙,都要有仪仗队,不准闲人窜动。”孔丘又问:“大夫家中8到11岁的孩子死了,能用衣棺吗?”老子答道:“从前8至11岁的小孩死了,葬于园,不葬于墓,不用衣棺。”即葬于田地,不能葬于祖坟里,也不能用棺材。这种习俗,如今在一些地方依然沿用。孔丘又问:“国家的大事在于祭祀和战争。如果在战事进行中父母去世,是停战服丧还是继续打仗呢?”老子回答说:“子女在为父母服丧期间,按礼说是不能打仗的。一般情况下,不能因为贪图便利而不认真服三年之丧。”
在周王朝图书管理工作达30年之久的老子,熟睹了官场的腐败,开始对周礼的实质有所认识,他仿佛看到在文质彬彬、温情脉脉的礼仪纱幕后面,隐藏着丑恶阴险和狡诈;周礼成了某些人谋取名声和官爵利禄的手段。眼前这位二十多岁的孔丘如饥似渴地来学习关于周礼的知识,从他的眼神、举止动作和气质上,都隐约可以看出一种骄矜之意和急于从政的劲头。当孔子满意地向他告辞时,老子一边送孔丘出门,一边诚恳地对孔子说:“我听说富贵的人赠送给别人以钱财,有优良品德的仁人送给别人以良言。我没有钱财,只是勉强被人加了一个仁人的称号,我就送给你几句忠言吧:一个人自以为聪明,好议论别人的长短,以为自己的认识深刻,这种人也就接近于死亡了。真正聪明的人是不多言不善辩的,因为他懂得多言多败的道理。一个人自以为知识渊博、懂得一切,总是喜爱揭露别人的隐私或错事,这种人已经身处危境了。真正聪明的人无知无识得好像愚笨无比,因为他懂得多事多患的道理。真正有钱财的商人总是把财富深藏起来而给人以穷困的表象。真正有道德的君子也总是看起来像是傻瓜。希望你去掉身上的骄气与过多的功名欲以及爱自我表现的毛病。”
后期问礼:两种思想的交流与碰撞
孔子第三次问礼老子是在老子免官归乡后,地点在老子家乡苦县(今鹿邑),此时孔子40岁。老子重回周朝国都任守藏史没几年,周王室又发生内讧。周景王死后,王子朝继承王位,可都城百姓又立了王子猛为王。两者经几年战争,王子朝战败,其掠走大批典籍逃到了楚国。老子蒙受失职之责,再一次丢官,不得已回到了阔别30多年的家乡。
孔子自洛邑访学问礼于老子后,虽学识精进,气质醇和,作风也更加朴实,向其拜师的鲁国人更多,但他不满足于已取得的成就,不断到各地访问学习。
一天,子路对孔子说:“我听说周王室的守藏史老子被免职回到老家居住。老师要把书籍典册藏于周王室,不妨试试借助于他。”“好主意。”孔子赞许地说。
于是,孔子带着子路等人和准备藏于周王室的书册来到了苦县,他们见到老子,说明来意,请老子推荐。出乎孔子的意料,老子拒绝了。老子之所以拒绝,不仅是因为周王室藏书已名存实亡,更因为此时的老子已非孔子此前拜见的老子了。但孔子不了解老子的新境界,仍然停留在过去那个熟悉周礼的老子身上。所以他引述六经,想以六经中的理论及六经的价值来说服老子。
老子不便阻止孔子的申述,但又不想听下去,就打断他的话说:“你的话太冗长了,讲讲要点就可以了。”
孔子马上回答说:“六经的根本在于仁义。我就是以仁义为标准来衡量一切的。”老子微微一笑,问道:“仁义是人的本性吗?”
孔子答道:“是的!君子不仁便不成其为君子,不义便不能生存。仁义,确实是人的本性。”
老子说:“请问,什么叫仁义?”
孔子回答说:“心中正而无邪,愿物和乐而无怨,泛爱众人而不偏,利于万民而无私,这就是仁义的大概。”
老子摇摇头缓慢地说:“你后面说的这些话真是危险得很呀。现在讲泛爱众,不是太迂腐了吗?无论是历史经验还是实际生活,都明白地证实了所有讲无私的恰恰都是为了实现自私。”
孔子这次访问老子并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他和老子对社会、对世界的看法有着根本的分歧,谁也说服不了谁。
孔子再次问礼于老子时已50多岁了。
从公元前551年起,吴楚之间战争不断,吴军打到了鹿邑附近,战火不时骚扰着正罢官在家的老子。在弟子和家人的劝说下,老子来到了沛地(今江苏沛县)避乱隐居。
此时老子已与周礼决裂,走向探索新的治世方法,并进而探索宇宙本源,形成道法自然,以无为本,有无统一的天道观。而此时,在鲁国的孔子仍为苦苦探索天道不得而苦恼。当他听说老子隐居沛地,经过探索已获得天道的消息后,便决定再一次访问老子。他带了学生向南一直来到沛地老子隐居之所。
老子见到孔子,便说:“你来啦!我听说你现在已经成了北方的贤者,你也已经懂得了天道吗?”
孔子回答:“还没有懂得天道。”
老子问:“你是怎样寻求天道的呢?”
孔子说:“我从制度名数来寻求而没有得到。”
老子问:“你又怎样去寻求呢?”
孔子说:“我从阴阳的变化中来寻求,还没有得到。”
老子说:“是的。阴阳之道目不可见、耳不可闻、言不可传,是通常的智慧所不能把握的。因此所谓得道,只能是体道,如果试图像认识有形、有声之物一样去认识道,用耳朵去听,那是听不到的,用眼睛去看,是看不到的,用言语去表达,也是没有恰当词语可以表达的,确实是不会得道的。你说你寻求多年而不得,那是当然的。如果道是可以奉献的,那么人们就不可能不把它奉献给君王;如果道是可以进贡的,那么子女就不可能不把它进贡给父母;如果道可以告诉别人,人们就不可能不告诉兄弟;如果道可以给予他人,人们就不可能不给予子孙。然而这些只是假设,是不可能实现的。原因就是道不可见、不可听、不可言、不可赠送。你努力寻求道,关键在于内心的觉悟,心中不自悟则不能保留住道。心自悟到道,还需与外界环境相证。如果得不到印证,道就不会畅通无阻。所以,当有了内心的领悟但还不能被外人理解接受时,圣人便不以道告诉于人。如果一个人仅仅从外界获得关于道的认识,但心中没有真正领悟时,圣人便不会教诲他。名,是天下公用的工具,但不是大道,不可以多取。你所宣讲的仁义也只是先王使用过的旅舍,也只供他们在人生旅途上居留一宿,而不是可以长久居住的。大道是没有形迹的,一个人的形迹太昭著,不懂得和其光、同其尘的大道,一定会遭到很多责难。”
回到客栈,孔子一直在琢磨老子所说的大道,但总是恍恍惚惚。整整三天,他一言不发。孔子的这种状态被《庄子·天运》记载为:“孔子见老聃归,三日不谈。”
弟子们见其如此,就问:“老师见到老子有什么规谏呢?”
孔子回答说:“鸟,我知道它们善飞;鱼,我知道它们善游;兽,我知道它们善奔走。对于善奔走的野兽,可以用网缚捉;对于善游的鱼,可以用钩去钓取;对于善飞的鸟,可以用箭射获。至于龙,我不知道它是怎样上九天的。老子所讲的道,就像是龙,合起来成一体,散开来成云彩,乘驾云气而翱翔于阴阳之间。我听了这些道理,还觉得恍惚,怎么能去规谏老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