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经》第五十二章

原文：

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既得其母，以知其子，复守其母，没身不殆。塞其兑，闭其门，终身不勤。开其兑，济其事，终身不救。见小曰明，守柔曰强。用其光，复归其明，无遗身殃；是为袭常。

修道就是把个体融入整体的过程，怎么融入？是从肉体入手，从精神入手，还是从言行入手？都是，又都不是！修道的主体是个体的整体性，涉及人生的各个方面，单从某个方面入手都不行，修不到肉体、精神、言行的统一 (抱一 )也是枉然。这是对内修而言的。当然，修道是内修与外修的统一，而对外修来说，首先要明白“外”是什么，与个体之间有着什么关系。《大学》云：“物有本末，事有始终，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既得其母，以知其子，复守其母，没身不殆。”这句话是说：天下有个开始，开始的那个状态就是万物的母亲。如果懂得了母亲的法则，也就可以懂得其子的运行规律，懂得了运行规律，就是与母亲保持一致，就可以长治久安。现代哲学与自然辩证法都讲因果关系，宇宙间的一切事物都是因果关系的集合。因果关系有两个原则，一个是在空间上的传承，它涉及了某一事物产生的众多因素，包括物质上的来源和一定的环境条件；另一个是在时间上的顺序。根据“大爆炸”理论及现代物理学可知，宇宙现在的有序性和复杂性是从最简单起步的，而起关键作用的是时间。不论是现代科学，还是中国传统文化，都承认宇宙有一个开始，中国人把这个开始的状态或者“东西”叫做“道”，用一个形象的事物来比喻，“道”就是天下万物的母亲。如果我们懂得了宇宙的根本，知晓了大道的运行规律，那么，我们就能知晓世界万物的运行规律，也就能明白自己与世界万物及道之间的关系，如果再能回归到尊道崇德上来，那就能一辈子没有危险。

为什么要强调“复守其母”呢？这是针对人的认识和思维习惯来说的。人对世界和自己的认识，都是从周围的具体事情开始的，而用的工具是眼耳鼻舌身意这些人体感官，这其中必然会出现局部与整体之间的矛盾。从思维的习惯来说，从局部上升到整体是有一定困难的，因为人们的思维往往容易陷入一种以“自我”（意识部分的“我”）为核心的模式中。要打破这种约束，一是要通过学习，学习前人的思想和经验；二是要自己亲身体验，超越自我感官的约束，用整体性的“心”去体验大道。当人类在发挥自己主观能动性的过程中，人们会为自己的“创造性”激动不已，甚至忘却了人类只是“大道”的一个部分。以前西方文化中的“人类中心说”，人们已经意识到了它的错误，但它对人类带来的负面影响却是巨大的，恐怕需要人类用很多的时间来承受其危害，甚至需要用更长的时间和更大的精力才能挽回其影响，这并不是危言耸听，生态环境的破坏已经危及人类自身的生存。中新网2011年 2月 28日电：“据外媒报道，近日美国一名天体物理学家利用自己发明的公式计算出了地球的‘价格’，结论是 3000万亿英镑。来自加州大学圣克鲁兹分校(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Santa Cruz)的劳宁 (Greg Laughlin)教授称计算的依据包括天体的年代、大小、温度、质量和其他重要的因素，而地球是所有天体中最‘贵’的。 ”当然这种价值计算方法是以生命价值为核心来计算的。前面我们讲到过，科学家与经济学家联合起来测算，在 20世纪 90年代，地球每年产生的价值（对人类而言的）大约是 33万亿美元，是人类自创价值的两倍，而且有迹象表明，人类创造的价值越大，其经济发展的速度越快，地球创造价值的能力就越下降，这是人类不得不慎重思考的问题。

当然，人的思维还有另一个特点，当人类面临种种困难和问题的时候，它就会追求超越，这正是人类文明得以持续发展的关键。历代的思想家、哲学家都是自我超越的结果。人只有超越自我的局限性，才能明白更大、更深层的道理。因此，当我们认识到自然是我们生存的根本——母亲式地位的时候，我们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来保护自然生态。然而，思维存在着的矛盾性，即个体性与整体性之间的矛盾，造成了人们容易对小道理亲近对大道理反而疏远的习性，一方面想保持理智，另一方面却在放纵自己的欲望。所以，“守母”的含义除了保护自然母亲的意思外，还有一个含义就是：让人类的行为回归到自然赋予的本性上来。这样才是人类真正的长治久安之道。现代科技为人类物质需求的满足提供了极大的方便，但同时也带来了对自然的极大破坏。在很多年以前，地球依靠自我循环的生态环境，能够从容地养育着地球上的广大生命，那时的地球是健康的。但现在

不行了，“她”靠自己生产的物质已经不能满足人类的需要了，人类就开始扒“她”的皮，喝“她”的血，吃“她”的五脏，现在的地球已经不是原来的地球了，“她”已经病得不轻，人们还想指望着“她”健康地生存着（风调雨顺），这恐怕是不可能的。

在个人修养过程中，“守母”同样重要，这里的“母”也是指自然母亲。人与自然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从系统理论上来讲，人是宇宙网络中的一个结点。从哲学上来讲，人与自然有两种联系方式，一种是有形的，另一种是无形的；从人体学上来讲，有感官的认识，还有超感官的认识（整体性认识）。因此，对于个人修养而言，“守母”的含义一是要遵循自然规律（包括人与事物之间的作用规律），二是遵守自然母亲赋予人的本质与本性。自然赋予人的本质是由人体的结构所决定了的，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要有运动，也要有休息，既要“纳新”（补充营养，吸收氧气），又要“吐故”（排泄废物）。也就是说人应该遵守人体的生命运行规律。而自然赋予人的本性是指自然赋予人心智所应保持的状态，在世界各种宗教

文化和思想文化中，对人性都有描述，有一个共同的认识就是：“爱”与“善”是人性的核心和根本。这一点在现代文化中也得到了肯定，当代流行的整体有机论思想是以系统理论为基础的，而系统理论强调的是元素之间的平等性与共生性，这也正是“爱”与“善”在科学体系中的主要含义。明白了人性的根本，就能够保持恬淡、虚静、寡欲的心理状态，这种思想在《黄帝内经》中早有论述。在个人修养中，“守母”也就是要守这个状态。

“塞其兑，闭其门，终身不勤。开其兑，济其事，终身不救。”这段话是内修的功夫，就是告诉大家如何“守母”。上一段讲到了，人与自然之间有两种联系方式，一种是有形的，另一种是无形的，有形的联系比较好理解，无形的联系是指人在无意识状态下与自然界进行的物质、信息及能量的交换。这一点在以前比较难以理解，但随着现代信息科学的发展，我们理解起来就方便多了。自然界存在着很多我们感官感知不到的信息，比如无线电波，它是人体感官感受不到却又真实存在的东西。自从科学家发现了这个规律后，在现代电视、广播、通信等领域中得到了广泛应用。当然，这些电波都是“人为”的，可以肯定，自然界也存在着很多这种信息，只是它需要我们用人体去接收。人体在什么样的状态下才能接收呢？就是在“守母”的状态下才能接收。可以说，人体是自然“造”的接收机，能够接收来自自然的很多信息，但人往往由于被欲望所牵，达不到整体性（抱一）的状态，所以就接收不到更多有益的信息。我在第二十章讲过“食母”的问题，“食母”就是从自然界直接得到营养，可以说“守母”才能“食母”。

“塞其兑”的兑，原指洞穴，这里是指人体中有孔的器官，“闭其门”的“门”，是指人体中有物质出入的地方。这里的“兑”与“门”，可以理解成眼耳鼻舌身等人体器官。“塞其兑，闭其门，终身不勤”的意思，是指人如果能够控制自己欲望，才能不被欲望所劳累，就能获得健康，享其天年。“开其兑，济其事，终身不救”的意思是指人如果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就会被欲望所牵，辛劳不止，终生不得解脱。有人提出疑问：照你这么说，人要是眼不睁，耳不听，嘴不吃，那还怎样活着啊？你讲的是“人事”，做人首先要把人事做好，做好了才能修道。

我这里讲的是内修的修道方法，也就是很多修身方法中讲的“静功”。很多修炼者，只知道炼自己体内之气，而不知道从自然母亲那儿得到更高级的物质、能量、信息，这是很有局限性的，他们没有把自己放入到大道这个整体中来，因而也很难真正得道。就像佛陀说的那样，只顾修自己的是小乘之道，而只有立愿“普度众生”才是大乘之道，才能真正得道。小乘之道，能修成自己的整体性，但不能修成与外界的一体性。所以，庄子说，要修到“物我两忘”的境界，才算是入道了。

静功又叫静坐，是内修的必要方法，它能让自己躯体的各个器官放松下来，就像杯子里被搅动了的水一样，放在那里，它自己就会澄清下来。人体在静坐的状态下，外界的负荷卸下来了，各器官的机能就能得以恢复，一些垃圾也会沉淀下来，最后从大小便中排出，从而保证身体的健康。当然，睡觉也有这种功效，那为什么还要静坐呢？睡觉是自然母亲给予恢复体能和自我修复的方法，很多劳累、疲劳，甚至是伤害，在睡觉中就被消除了。然而，很多人欲望炽热，意识杂乱，睡眠质量已经达不到应有的状态，因此，要通过静坐来解决“身心”统一的问题。“塞兑”、“闭门”，就是静坐的基本要求，当通过静坐达到身心统一的时候，人不仅可以使体内的气血和谐顺畅，而且可以与自然母亲进行沟通，得到更多、更高层次的气物质，也可称之为真气。这不仅可以使人老享天年，而且还可以延年益寿。补充说一句，一个人能够不被欲望所牵，能够懂得“放下”和“解脱”，放下即成“福地”，“解脱”，即有新生。

“见小曰明，守柔曰强。用其光，复归其明，无遗身殃；是为袭常。”这是静功状态中的一些体验。“见小曰明”，是指当我们能看到事物的基本构成（小）时，我们就算是搞清楚了事物的本质，因为这个“小”是物质世界的基础，所以，也就明白了世界的基本道理。举个例子说明，制造一架飞机仅知道一个大概或原理是造不出飞机来的，一架飞机由几万个零部件组成，只有把每个零部件（小）都搞清楚，才能造出一架真正的飞机来。现代科学技术的发展，把物质世界的基本组织越分越小，从分子、原子，到质子、中子、电子，甚至更精微的粒子，因此，整体物质世界在现代科学面前彻底显现出了它的“原形”。科学技术可以说是人类“外修”的结果，其实，人通过“内修”也能达到明白物质世界本质的境界。

当我们静下来后，感官不被欲望所牵扯，身与心就能达到高层次的平衡，就能出现超感官功能，如一些人会开“天目”，就能看到物质的内部结构。例如，中医的经络、脉络图就是在这种状态下发现的，而且非常行之有效。“守柔曰强”，是指人体内“气”的感觉，当人静下来之后，“清气”上升，“浊气”下降，人会感觉越来越清爽，“浊气”会自然排出去，这时，身体内部不会有强烈的气感，“柔”是和的意思，当体内五脏六腑之气趋于和谐平衡状态的时候，身体只有柔和的感觉，甚至是没有感觉，此时，身体机能是最强的，因此说，“守柔曰强”。

“用其光，复归其明，无遗身殃；是为袭常。”这句话是说：用自然之光，来反照自己，就能把自己看个明白，就不会留下祸根；这便是遵循了养生之规律。在佛家与道家中，都有一种内修的方法叫“回光返照”，当一个人的欲望停止了、身心和谐了的时候，人性之“光”便会自然出现，再用这个“光”去返照自身，就能看清自己身体的全部状况，并用这个光去补充体内的各种不足，身体也因此而强壮，甚至是发光起来。当然，这个人体之光是有限的，但它能与大道之光产生相干共振，因此就可以源源不断了，这也就是人与道相合了，也就是前面说的“食母”了。这个“光”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真气。另外一层意思，当用这个“光”去反观自己的思想与言行，就知道自己在修养上还有哪些不足与缺陷，并在生活中加以改正，这样对身体就不会产生任何伤害。以上这些修为，就是遵行了生命的运行规律，就能让人长治久安，而“袭常”就是遵守规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