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经》第三十九章

原文：

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正。其致之一也。天无以清，将恐裂；地无以宁，将恐发；神无以灵，将恐歇；谷无以盈，将恐竭；万物无以生，将恐灭；侯王无以正，将恐蹶（jué）。故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是以侯王自称孤、寡、不谷。此非以贱为本邪？非乎？故致数舆无舆。是故不欲碌（lù）碌如玉，珞（luò）珞如石。

我们现在都应该明白一个道理：任何事物都可以看作是一个系统。这是现代科学发展给我们提供的良好的认识世界的工具。这种系统观的理论，在我国古代早就存在，像《易经》、“阴阳五行”、《黄帝内经》等，都是以系统观为主导思想的理论，只是这些理论没有现代科学体系作支撑，所以显得比较神秘，但这种系统论的思想，却是千古不变的道理。上一章讲到“德”——人之道德时，用的就是系统理论。德，从先天的层面上来说，是由大道产生的，体现在“理”上，体现在“气”上，它是大道赋予人体结构之中的东西，包括了人的本质与本性，而从后天层面来说，德是由仁义礼智信这“五常”构成的，当然，用“构成”一词是不确切的，因为“德”是整体，而仁义礼智信是部分，对部分来说，整体就是“一”。其实这种分法，也是一种意识层面上的分法，因为我们说的仁义礼智信、德都是精神领域里的事情。在物质实体中，这种整体与部分的关系仍然存在，而关于是整体产生了部分，还是部分构成了整体这个问题，人们一直争论不休，但从整体有机论的观念来说，是整体产生了部分，这种观念得到了现代科学的有力证明。我在《道德经》中的很多论述，也是这种观念，世界上最根本的整体就是大道，因为宇宙本身就是由大道产生的！

这一章说的“一”，指的是由大道产生的“理”，也可以说是由大道产生的“先天元气”，即“道生一”的一，用现代科学的语言来说，就是“统一场”。当然，不论是“气”也好，“统一场”也好，其中都包含了质量、能量和信息这三个形成物质的要素，这三个要素是组成世界（时空世界）万物的基本要素。这里说的信息就是“理”，就是我们古人说的“神”。世界万物的形成，光有“理”还不行，还要有物质、能量的参与，因此可以说，“一”就是质量、能量、信息的统一，就是宇宙间最大的统一场，也就是我们中国传统文化所说的先天元气。它在物质世界形成的过程中，起着决定性的作用，而且它在生成世界万物之后仍然存在着，这个观念用“统一场”来解释便变得比较容易理解了。

“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正。”从宇宙诞生并产生世界万物的过程来看都是如此，天得一所以清明，地得一所以安宁，神得一所以灵验，谷得一所以盈满，万物得一所以生长，侯王得一所以能正天下，这些都是因为它们得到了“理”与“气”的统一。从根本上来说，理决定了事物的特性与特征，规范了事物运行的规律，而气则为事物的生存与发展提供了能量。历史上有很多“理”说与“气”说的争论，但实际上两者谁也离不开谁，可以说它们只是一个东西的两个方面而已。在后来的一些注解中，还有人把“一”看成是“阴阳”的统一，这样说也没有问题，因为我们传统文化中的“阴阳五行”理论，是应用很广泛的理论，就是到今天它仍然有很高的哲学价值。从现代的系统理论来说，“得一”其实就是把自己扎根于上一级系统之中，遵从整个大系统的法则，同时维持自己作为一个子系统的统一性。从宇宙间事物的诞生和发展的顺序来看，是有时间上的因果关系的，“大爆炸”理论和现代物理学的研究表明：我们所处的世界既有先后顺序，又存在着因果关系。正如一首女儿唱给父母的歌词所说的一样：没有天哪有地，没有地哪有家，没有家哪有你，没有你哪有我。这里面既有传承关系（时间顺序），也有因果关系。所以说，这个“一”也是一个系统，万事万物得大道之“一”，而成就自身之“一”。

“天无以清，将恐裂；地无以宁，将恐发；神无以灵，将恐歇；谷无以盈，将恐竭；万物无以生，将恐灭；侯王无以正，将恐蹶。”上一段说到万物得“一”而成就自己之“一”，这个“一”就是万物之性，是道之理在万物中的体现。如果世界万物在形成的过程中，还达不到“一”的状态，就不能成其为万物，而这个“创生”过程就还要继续。所以，天如果得不到一，它就不能清明，就要继续分裂；地如果得不到一，它就不能安宁，地热将继续喷发；神如果得不到一，就无法灵验，将继续休歇；谷如果得不到一，就无法盈满而枯竭；万物（指地球万物）如果得不到一，就无法形成稳定的生命，就会灭亡；侯王如果得不到一，就无法得其正位，就会垮台。当然，现代科学的研究表明，宇宙还在膨胀，新的星体还在形成，地球在形成至今，还有很多变化，沧海变桑田的事情也不断在发生。这些都是事物自身发展的需要，而人类社会中的侯王更替，则更是瞬息万变。所以说，“一”也要辩证地来看，一就是系统的稳定与平衡，这种稳定与平衡也并不是固定不变的，而是时刻处于变化、变动中；从量变到质变，旧的平衡、稳定被打破，出现新的平衡与稳定。如此周而复始，推动社会事物 (生物 )不断前进和进化。

凡有“生”，就有“灭”，但这个过程是受“一”所控制的，这个“一”并不是单纯的一个东西，它是一个系统的统一性，用中国的古话来说，就是内部阴阳五行的平衡和统一。拿人体生命举例来说，内有五脏，外有五体，脸上还有五官，这是古人根据阴阳五行理论来划分的，把人体分成若干个子系统，而各个子系统按照阴阳五行的规律“组成”了一个更大的系统，即人体系统。用“组成”这个词并不是很贴切，因为从整体有机论的观点来说，是整体生成了部分，或者说是整体和部分同时生成，从功能上来说，是整体决定了部分，而不是部分决定了整体，整体的功能也不是部分功能的堆积。从部分对整体的作用方面来看，没有哪一个部分比另一些部分更重要。当整体达到了稳定的“一”的水平，它的功能及寿命也基本上就确定了，这听起来好像有宿命论的意味，可事实上确实如此。即便说人有主观能动作用，但这种作用也是有限制的。人体不可能是万能的，也不可能是万寿无疆的，如果有人还有这种意识，那也是不明白大道的缘故，他们还是把自己独立于世界之外。

“故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从系统论的观点来说，系统内部的各部分之间并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即使我们脑子里形成了高低贵贱的观念，那也只是我们的观念而已。贵如果失去了贱，没有贱作为陪衬，贵也就不能成其为贵；同样，高如果失去了低，没有低作为对照，高也就不能成其为高。这就是问题的实质，人们总是看到部分的贵贱高低，而看不到部分后面的“一”，我们有时候不得不感叹老天爷的造化之玄，他在造我们人体的时候，把人们认为最贱的排便系统跟人们认为最高贵的生殖系统放在了一起，这恐怕是我们人类无法达到的智慧。正是因为很多人不明白生命的本质，不了解宇宙的真相，才会让人们产生高低贵贱的观念。针对这种情况，我要大声疾呼：高低贵贱只是部分层面的东西，而不是整体层面的东西。如果我们总是生活在部分中，我们就会分裂，这也正是人们痛苦的真正原因，因为我们的意识和观念没有达到“一”的层次，就没法解决部分与部分之间的矛盾。贵与贱，高与低，是人们赋予事物的观念，这种观念让很多人分裂，即使我们在这个层面，我们也要明白“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的道理。

“是以侯王自称孤、寡、不谷。此非以贱为本邪？非乎？”社会作为一个系统，它比其他物质世界系统更要复杂，因为人是有意识的。如果一个社会的领导（侯王），没有“一”的观念，而使劲推崇贵与高，那么纷争必然会产生。俗话说“物以稀为贵”，正是因为这样的东西少，它才显得贵重，人们才会去拼命地追求。同样，如果人们把社会地位分出高低，特别是领导们把自己看得高，把老百姓看得低，那必然会挫伤人们安分守己的品性。这在《道德经》第三章中已经说过，就是“不尚贤，使民不争”。一个好的君王，一个立志于天下太平、为人们安居乐业而奋斗的君王，他不应该把自己看得比老百姓高贵而凌驾于老百姓之上。他们都称自己为孤、寡、不谷，其目的是要不断提醒自己，把自己扎根于老百姓之中，这难道不是“以贱为本”的道理吗？没有老百姓，怎么会有君王呢？可从人类的发展史来看，这方面的认识是矛盾的，一方面君王自称为孤、寡、不谷，而另一方面，老百姓又推崇君王为天子，这就是矛盾！也许人类文明水平发展越高，这矛盾的两个方面才能更好地得到统一。说句实在话，西方社会在世界的整体观念上还存在不少问题，但人人平等的观念，却比较深入人心。

随着人类社会文明的不断进步，一方面物质世界得到了丰富的发展，另一方面社会组织得到了迅速的发展。社会组织作为社会的一种主体存在形式，其在社会发展方面的作用越来越大。虽然说社会组织本身没有生命，但对单个的人来说都得依靠于某个社会组织，否则他将无法生存，而社会制度（包括法律、法规、政策、伦理道德等）的科学与否，是决定人们生存与生活质量的关键，所以现代社会的领袖们，必须解决人的自然属性与社会属性之间的协调性，不能因为社会组织造成的“高贵低贱”而带来自然的“天赋人权”上的不平等，否则社会不容易稳定，人们也无法安定。我很欣赏毛泽东说的一句话：“革命工作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这是系统理论精神的精辟论述，这也是最体现大道的思想观念。不仅是某个国家系统应该如此，全人类社会也应该如此，否则人类社会将不得安宁。中国当代领导人提出的“和谐世界”的观念之所以能够得到全世界绝大多数人的赞同，就是因为它符合人类社会发展的方向，是人类“科学发展观”的集中体现。没有哪一个国家或地区的人们，生来就比别的国家与地区的人高贵，在自然的眼里人都是一样的，只是因为自然资源和历史发展等方面的原因，造成了国家与国家之间、地区与地区之间在技术和经济发展水平上的差别，这种差别使得不同地区与国家的人们在物质财富方面的享有存在很大差别。这并不是人类社会发展的正常状态，人类应该走共同富裕之路，达到我们说的“天地人”的整体平衡，让人类长治久安地生存下去。

 “故致数舆无舆。是故不欲碌碌如玉，珞珞如石。 ”舆，原意是指车上盛东西的地方，后来泛指车的部件。这句话是说，如果车的众多的部件摆在一起而没有组装成整体的车子，就等于没有车子。所以，在众多的零部件中，没有哪个像玉那样珍贵，哪个像石头那样不值钱，这里还是在说明整体与部分的关系问题，这就是系统理论的价值观。现在的一些企业里，各个部门都强调自己部门的重要，以至于各部门之间不协调，特别是当企业老板不明白这层关系的时候，那企业就会失去整体性，就一定会出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