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5.把你的时间精力投放在什么地方
想想这一生你可以把你的智慧才华精神放到多少有用的大事上,我最悲哀的就是我们的国人、咱们亲爱的同胞,往往不是把这些放在做好自己的事上而是放在人际关系上,你到一个单位先考虑不了你怎么把这件事情做好,首先要考虑你怎么样处理好人际关系。我觉得这个实在是我们的一个悲哀,所以这个“夫唯不争,故莫能与之争”一下子就可以在某种意义上改掉我们这个所谓“窝里斗”的恶习,可以把一个人的精神、智慧、学问用到正事上。
我有我自己的一种解释,自古以来对于天才有各种各样的说法,一种说法最简单也是大家都很信奉、我觉得也讲得很好的,说“天才即勤奋”。这话当然说得好,天才你不能光靠你妈妈生你的时候给的那点儿本钱,你得天才即勤奋;还有一种说法是:天才是一份的天分加九十九份汗水。这个说得也非常好,但是我要给它定一个个人化的个性化的定义,我说天才就是集中精力的本领。很简单,能把你所有的精力集中在某一个两个点上,你肯定再笨也能把这个事办好,能办得比别人出色。所以这个“夫唯不争,故莫能与之争”,如果我们要好好地领会,真是终身受用不尽。还有,你争,有时候你争不来啊!咱们实话实说,什么事你争就能争得来吗,是不是啊?有时候你的争其实暴露了你自身的许多弱点,你丢人!你争得挺丢人,你争得出丑,你争得致气,你争得结果还能使你的细胞恶化。所以老子讲“夫唯不争,故莫能与之争”这里头有着非常高级的境界,一个提升的作用。这一句话实际上提供给我们的是一种大智慧。不是说简单地不争吵、不索取,而是给我们一种平和的心态,然后让我们可以不仅仅是集中精力做事,还可以生活得很快乐。我想这是一个说法。
老子还有一个说法,他说“既以为人己愈有”,就是我用我自己的东西为别人做事,越为别人做得多,我也就越为自己做得多,因为为别人做事这就是我所要做的事,所以“既以与人己愈多”,我自己有的东西我从来不吝啬,我从来不是光知道自个儿帮自个儿来搂,而是愿意赠送给旁人,愿意帮助旁人,愿意请别人来使用,叫做share,叫做分享,其实中文的说法更好,叫做共享。能共享了的话我就得到得越多。这话其实也很简单,但是做到并不容易。你帮人也是帮己,这不是很简单嘛。这很普通的一个道理,很容易说得通,人总是爱互助的,有很多事情你帮助别人、替别人效劳了,说老实话这不起码你赢得了信任赢得了友谊,你可以说你得到的是比你付出的更重要更高级更美好的东西。所以老子这种说法的境界都比一般的人高。
我曾说老子也有老子的毛病,他喜欢讲一面理,很有个性,而且他还喜欢逆向思维,你这么说我偏那么说,所以尽管说不较劲,其实老子也有老子较劲的地方,他有这一面。他特别提倡他认为最高的境界,最高的境界是什么呢?提出来也许我们会觉得很不可思议,他说“复归于婴儿”,就是你能够变得跟一个婴儿一样的单纯,能够没有那么多的欲望、没有那么多的要求,你能够那么样的朴素那么样的真诚,你也不动心眼儿你也不会算计谁。他说人如果最后能够保持像一个婴儿一样的境界,这是最好不过的。我想完全婴儿化也不行,这个操作有困难,比如说今天咱们的这个讲座最后变成婴儿节目,那得需要许多母亲抱着听众前来,还有生存问题,最后成为一个老婴儿在这儿讲老子,完全做到不容易。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我们可以从正面来想这个问题。
他在号召什么?人应该保持某种纯洁甚至于保持某种天真,你七十岁也好,你八十岁也好,你看见路上一朵花开放会不会感到愉快?你见到天很热天很干旱,一场雨来了会不会觉得特别爽气特别舒服?你见到一个老朋友是不是能够兴奋得起来?甚至你在报纸上看到一首好诗能不能为这首诗而吟咏赞叹甚至于击节称善?起码你得有几分天真。如果你这些东西都没有了,如果你一点那种纯洁的天真的信任的真诚的东西都没有了的话,这个也是怪可怜的。想想看,一个没有任何天真的人,他或她的生活还能有多少乐趣?所以老子所提倡的这样一种被大道所武装起来的,被大道所帮助了的人的这种心情、这种境界,并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甚至于是带有压迫感的高度,而是一种和普通人一样的、甚至于是和婴儿一样的带着天真带着快乐带着好奇,尤其是带着对世界的信任的境界,而不是对世界充满怀疑和仇恨。
我觉得要是能做到这一点也是非常不容易的,我们每个人都有和儿童接触的经历,无论是别人家的孩子还是自己家的孩子,他们在从三岁到六岁的儿童阶段就有这样的特质,比如说好奇,比如说对他人的信任和对其他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事物的欣喜;家里来了陌生人,他也会特别地高兴。可能我们现在的人因为生活压力太大了,节奏也比较快,有一些事情就变得司空见惯了。我们小的时候,看见花开了会有一种欣喜的感觉,现在可能看多了,看着花摆在这儿就好像这里什么都没有一样。
所以老子的精神境界、他的这个“道”还有另外一面,除了“一曰大二曰逝三曰远四曰反”以外,他讲它是“夷、希、微”。
“夷、希、微”就是说道又是非常精细的一个东西,你看不一定看得见,你听不一定听得到,你摸又摸不着。他还说:“道之为物,唯恍唯惚。”就是说它具有一种模糊性、具有一种似有似无的状态,这也是一种非常高级的思维。表面上看很容易觉得这个有问题,“五四”时期我们有很多前贤就很嘲笑这种说法,因为那个时候我们希望我们国家更重视的是科学,科学要求清晰要求具体,准确精确定量定性,什么什么东西含多少毫克,或者是多少国际单位,还有特别小的纳米等类似于这样的概念。但是老子说的“恍惚”就是又像在又像不在,这里头有两个智慧上的价值:一个是把有和无结合起来,不要认为什么东西有就一定是有,有还能变成无这样的例子太多了;也不要认为无就一定是没有,无也可以变成有。这种关于“恍惚”关于“夷、希、微”的概念有一个很大的好处是给了你一个选择的空间,就是世界上不管是什么事情都是有选择的余地的,它是有弹性的它是有空间的它是有灵活性的。在灵活性这一点上,我们中国人应该说得老子的好处非常大,我们中国人做事如果有什么毛病的话,就是有时候我们太精明又太灵活。有人开玩笑,说是比如一个中国人和一个日本人在饭馆里头打工,老板说这个碗要用洗洁精洗三遍、然后用清水洗四遍才算干净,这个日本人只要不把他解雇他就是三遍四遍老这么洗;要是遇到中国人,他头一个礼拜那个三遍这个四遍洗得挺干净,老板对他挺满意,第二个礼拜他很可能前边两遍后边三遍,到最后剩一样一遍了,他瞅着挺干净,他还可以说不用洗洁精我就直接拿自来水“唰”一冲、拿布一擦,得了!
有这种毛病也有个好处,好处是什么?就是说“道”它是唯恍唯惚,它是有空间的,它的内容也是可以给它定义的。你可以在这个大的概念不变的情况下给它不同的定义,所以很有意思。
就拿改革开放来说,一个是英国的原首相撒切尔夫人、一个是美国原来的国家安全顾问布热津斯基,他们都说东欧、苏联的改革多半会遭遇危险,而中国的改革很可能成功,因为中国的文化有一个特色。他没说这个特色是什么。要是我理解呢,就是在对大的概念的敬畏和向往当中给我们留下了给它定义的可能,给我们留下了选择的空间。他们的说法是可供参考的。而老子(其实还应该加上庄子)的关于恍惚关于混沌关于空间关于用一个大概念一个巅峰概念之后又留给我们给它定义的可能这样的一种智慧,在全世界也是罕有其匹的,你很难做到像他这样。所以既能够有一种对世界的本质和本源——“道”的这样一种信念,又有一种随时给予新的定义与时俱进——最早是庄子说“与时俱化”——的发展变化的余地。你能够有与时俱化、与时俱进的不断地更新和不断地追求的这样一种可能性,我觉得这也是我们中国的文化、中国的智慧非常可取的一点。关于“道”的特性部分我们就先说到这儿。
寻道是不是宗教信仰,我还想和大家探讨一个问题,就是中国人对于“道”的信仰和宗教到底是一个什么关系。我们知道世界各国都有在文化中占有重要地位的宗教,这些宗教在它最初的时候往往是通过一个所谓使徒,就是上天的一个使者,比如说基督教就是耶稣基督,佛教就是释迦牟尼。通过这样的一个使徒——他有超乎凡人的、有神性的一种觉悟,而且有事迹,他们往往在传教初期的时候都有比如说治愈病人,使残疾人、使瘸子能够走路,使瞎子复明这样的伟大事迹,然后他们所代表的这个具有某种意志的一个神,也可以说是具有某种人格的神——有神格的人来寻找人格的神。比如说耶稣就要讲耶稣是上帝的儿子,我们在基督教堂里会看到大量的耶稣、圣母还有耶稣的一些弟子的形象,可是你看不到上帝的形象。但是上帝又有一个儿子,这儿子是耶稣,那么说明上帝他也具有人格的一些特色,否则怎么会有儿子呢?释迦牟尼成为了佛,他本来是印度的一个王子,他在菩提树下静坐修炼觉悟分析研究,最后他成了佛,他等于也成为世界的一个主宰。所以说对神的理解,英语里祷告的时候不见得每次都说上帝,他说的是MyLord,就是“我的主”,就是给我们的人间、给我们的世界找一个主人。有人批评贬低说中国文化缺少终极关怀,我个人觉得这样一个批评起码只是事物的一面,因为它有另外一面,我们中国找的神不是一个人格的神,也不是一个神格的人,或者简单地说既不是人神也不是神人,是什么呢?是概念之神、概念之巅、概念之高峰、概念之无限,所以我说的是概念之神。这个概念之神恰恰就是“道”,而且这个道还不仅仅限于“道家”,因为孔子也说过这个话:“朝闻道,夕死可矣。”就是说道是一个最高的价值,人生活的一辈子就是要找这个道,我找着道我活不活都无所谓,其他的吃饭穿衣娶妻生子这都很次要,也没什么了不起,有也好,欢迎,没有也没有关系;我要找这个道,我活这一辈子我要学道我要悟道我要研究这个道。所以他要找这个道。
老子呢,他更把“道”理解成一个至高无上的概念。那么道是怎么来的?这个也特别的有趣,也是我个人非常有兴趣的一个问题,这些问题都比较抽象,说了大家也许不是特别喜欢听,我说一下:找“道”的过程是一个命名的过程,所以老子一上来把道和名一块儿说。道是一个命名,命名是什么?就是一种概念、一个名称,我们中国人认为这个事情有了名了,也就说明对它有了一定的理解,有了认识了,可以说是某个事物有了归属了。比如,我们是人,凡是我们这样有四肢、直行、一般情况下会说话、有一定的头脑和理性、有自我的意识也有社会生活的,是人。这一个命名就代表了许许多多我们对人的认识。我们既然是人,我们又要以人为本,如果连什么叫人都不知道,你哪谈的到以人为本了。把人和其他动物合起来,我们又命名叫动物,动物和植物合起来我们叫生物,生物和无生物合起来我们叫物质,物质和精神合起来我们叫世界、叫宇宙或者叫人间。我们把世界宇宙人间所有的这些东西都合起来叫什么?叫“道”。所以这是一个命名的过程,你能命这个名,你就找到了它。
所以中国人重视这个名,现在我们也重视这个名,孔子为什么要正名?因为名不正则言不顺。给一件事情起的名就不对,你能够正确地认识它吗?为什么邓小平领导中国改革开放的时候首先要平反很多冤假错案呢?把历史上的许多的积案要改过来呢?你不改过来,你的名改不过来,很多事情都办不成。所以我们这个“道”的产生我觉得是非常有趣的。这是与世界上那些、当然中国也有的那种类似的民间宗教——就是靠奇迹靠个人的奇迹靠神人靠跳大神靠——那是民间的——扶乩不同;但是作为中国的士人、中国的知识分子、中国的精英,他们很喜欢就从概念上找这个神,就是有哪个概念、哪一个神,它管理一切它掌管一切它涵盖一切。它是通过一个命名的过程最后找到了这个“道”,使这个“道”变得无懈可击,使这个“道”变得你不能不相信它。为什么呢?因为道和终极和道理它是同义,究竟什么是道?终极就是道。到底什么是道?那么我告诉你:道就是到底,到了底儿了就是道!(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