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3.寻道可以增智慧
(上接2)除了这个以外呢,“道”给我们的第四个感觉是它给你一种智慧。为什么呢?老子说关于道很难给它下定义,如果要给它下定义,它的特点是:大、逝、远、反。大,就是无所不包,叫做无穷大;逝,就是它不断地变化,不断地演变,永不停滞;远,就是说它是恒久的,它不是短期的、一时的,它的效用是深远的、长期的;反(返),就是说有很多东西它还又回到了它自身,回到了自身的恒常的、正常的、应有的状态。这和黑格尔、恩格斯他们讲的辩证法也是一致的,他们说万物的变化规律叫做“否定之否定”,先是变化的结果否定了自身,再是否定了那个否定,回到自身。例如一粒种子长成了麦苗,否定了种子自身,麦苗长大枯萎了,否定了麦苗,但是结出大量的麦穗麦粒,又返回到种子:更多更好也可能有所变异的种子。现代化、全球化向中华传统文化提出严重的挑战,几乎否定了中华文化。经过新文化运动,经过复杂与痛苦的过程,人们又从新高度上重新认识到弘扬传统文化对于实现中国的发展与进步的无法忽略的意义。这也是大、逝、远、反。大了才能包容,逝了才不保守,远了才稳得住,反了才避免片面与偏颇。
事物它总是有一个回归在更高的层次上、回归自身的这样一个过程。我们如果有了这个“道”的概念,我们看任何事情都会看得更立体一些,它不是单向的,用咱们北京话说它不“较劲”。较劲的这个“较”字应该是比较的“较”,有人写文章写成叫喊的“叫”,那不对。它不是叫劲,而是比较的劲,就是双方不往死里掐。为什么它不往死里掐呢?因为任何事物有一个发展的过程,不用说辩论一个问题,有时候亲属之间为一件小事都能争执得面红耳赤,比如看电视里出来一个演员一晃就过去了,我说这不是那个演《天下无贼》的王宝强吗?结果我的孩子说这怎么是王宝强呢,你老了,你眼睛真瞎了。两人急了,这急什么啊,你过一会儿上网上查一查就行了。要是你俩人较劲,他如果不是王宝强,我再生气他也成不了王宝强。如果他是王宝强,我这孩子他再跺脚,哪怕他再说我老,他再气我,说你看你都糊涂了,也没用啊。这个例子是非常小的一件事。可能有的时候较劲还发生在重要的事情上,那个时候可能人们不太容易说别较劲,或者应该说我们站在更高的高度上,把这个事看开一点。
老子就有许多说法,比别人可以说更辩证一点。比如说我们现在常用的一句话,也是当年毛泽东主席最喜欢用的一句话,就是说“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有的地方文字版本不一样,有的把“兮”说成“上”,说“祸上福所倚”,这个没关系,我们不去讨论具体的文字,但是它讲的故事在中国古代早就有。这个故事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塞翁丢了马匹本来是一件祸事,但是想不到这匹马又回来了,而且还带来了一匹更好的马,它就变成一件好事了。有了更好的马本来是一件好事,但是骑马摔坏了胳膊或者摔坏了腿,摔出伤来了,这又变成一件坏事。摔出伤来了,这是一件坏事,结果打仗的时候他没有被抓壮丁抓走,保住了性命,这是一件好事。当然这是按当时“春秋无义战”的说法,当时并没有说哪一场战争谁就是最正确、谁就是最不正确的,他不分这个才这么说。要是现在这么说当然就很落后了,说我宁可残疾我也不当兵,这个不能简单地来类比。所以老子在当时的情况下,提供的是一种智慧,他的这种观点就是比别人多绕了几圈,多看了几步。
有时候我们考虑什么问题往往是单向的,就这一条线,咱们俗话说一根筋或者钻牛角尖。可是老子告诉我们,这个世界上的思路有好几种,有从东往西的,还有从南往北的,还有高架桥还有地下通道还有快捷通道;还有可以绕一个弯,虽然路程远了,但是走得快也还可以到达。就是这样一种立体思维的思路。老子的思维是立体思维,不是线性思维,一条线不拐弯。这样一种立体思维的模式是当时的一般人所没有的,是儒家、墨家、法家所不擅长的,但不是完全没有,例如孔子也讲“宁武子,邦有道,则知,邦无道,则愚”的道理,而且说宁武子的这种功力是他学不到的,他说他能学到宁武子的智,学不到宁武子的愚。比如孟子也讲“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先得让他受苦受罪。
有时候我开玩笑说:比如下棋吧,我跟我的孙子下棋的时候,我就看一步,看他那儿有一个马,我说太棒了,我赶紧把他的马吃了。但是我就没有看到我一吃他这个马,他把我的车给撤了。他也没看到他撤完我的车,我正好把他的将给将死了,我的炮正好下去将死他。这就是我跟我孙子下棋的水平。下棋下到这个水平,就互相要争,有时候就得悔棋,就得赖棋,北京话就叫“讹搅”。可是如果从老子的观点上来说,世界上很多好事你要把它往坏事方面想一想,坏事你要把它往好事上想一想,或者好坏之事又变成一个坏好之事、一个又可能往这边变又可能往那边变的事。这一想他就多看了好几步棋。所以我就说,一般臭棋、像我这种人下象棋,只看一步,国手他看三步看五步就不得了了。可是老子也许能看到七步,也许能看到八步。
谁也做不到从胜利走向胜利
还有许许多多这样的例子,例如我们有一句话,实际上是从外国引进来的,就是说“失败是成功之母”。很多事恰恰就是在失败当中酝酿出成功。我们在“文化大革命”的时候背语录,都记住一个词,毛泽东主席有一句很有名的话说:“斗争、失败,再斗争、再失败,直至胜利,这就是人民的逻辑。捣乱、失败,再捣乱、再失败,直至灭亡,这就是反动派的逻辑。”我年轻的时候看这个老别扭,我老觉得它不对称、不对偶,一念这个语录,我的第一反应是:怎么人民也失败,反动派也失败?两家都失败?最后怎么人民硬是胜了,可反动派就笃定败啦?如果是捣乱、失败,再捣乱、再失败,直至灭亡,这是反动派的逻辑;斗争、胜利,再斗争、再胜利,直至最后大胜利,这是人民的逻辑。这样多好!我研究这个特别地费劲。我老想给毛主席语录改一下,改成:人民,斗争、胜利、再斗争、再胜利,直到“完胜”。那边呢,反动派,捣乱、失败、再捣乱、再失败,直至灭亡。两边一对仗,比都失败也更工整一些,骈体文骈得更完美一些。当然,这只是字面上的考虑。
看了《老子》以后我明白了。这个很简单,看一下中国革命史就知道,中国革命史恰恰不是一个胜利再胜利、再胜利,那是俄文修辞的说法,俄文喜欢讲“从胜利走向胜利”。咱们想想:从胜利走向胜利,全世界有这么便宜的事吗?咱们哪个人这一生是从胜利走向胜利的?恰恰常常是办这件事失败了,办那件事失败了,但是如果你的方向正确你做得好呢,它最终是胜利的。比如说居里夫人不是前边全失败了吗?她如果一上来就从胜利走向胜利她就不叫居里夫人了,也不值得我们那么敬佩她了。科学也好、革命也好、建设也好,许许多多东西都是从失败走向胜利。所以说起来是一个非常简单的道理,但是实际上你常常做不到,你做不到像老子这样把这个世界上的事物看得那么有可变性,是可以变易的,是可以塑造的,它有可变性,有可塑性,所以“大、逝、远、反(返)”,这个本身就给了我们许许多多的智慧。(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