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多年过来了,我们不应该继续讨论应该不应该用西方哲学概念研究中国。
读了四年西方哲学以后,我感觉到那些哲学跟我的生命不发生任何的关联。只是透过翻译了解他们是什么,只是一个对象。
我们中国人直接通过跟经典对话的方式,他们是通过跟问题之间对话的方式来进行的。
你不用套它的词语,但可以学习那套处理问题的方式。
时间:2007年12月19日晚
地点:香港中文大学哲学系中国哲学与文化研究中心
访谈嘉宾:陈鼓应(台湾中国文化大学教授)
刘笑敢(香港中文大学教授)
陈少明(中山大学教授)
王博(北京大学教授)
主持人:梁枢
主持人:感谢各位参加这次“夜谈”。作为白天会议的一个延伸,我们今晚的讨论有一个关键词:差异性。不知各位注意到没有,今天白天的会议上,中西哲学之间的差异性在不同问题的讨论中都曾多次出现。这是一次国际性研讨会,与会的学者,包括今晚在座的各位,都是在中西哲学比较研究的视域里研究问题的。在此背景下,我们今晚想直接面对差异性,把差异性上升为“问题”,深入进去,专门进行一下讨论。
白天的发言,很多是在价值意义上展开的,比如台湾的林先生说要让汉语活起来。现在是汉语让英语欺负的,好像没有英语这条腿,自己都站不住,成了英语的附庸了。还有学者说,某某的论文从技术层面上讲,很有启发性,但是价值观层面上有问题等等。而我想强调的是,我们今天晚上讨论中西哲学的差异性,恰恰不是要在价值层面上展开,不是要在价值观上评判孰优孰劣。我们要做的,只是把这个中西哲学的差异性、分岔点找着,然后呢,如果能分析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差异来更好,分析不出来也无妨。把分岔点指出来,留给别人去研究也很好呀。我就说这些。
道家视域里的“中西之辨”
刘笑敢:这次会议是我们中国哲学与文化研究中心成立以来的第五次国际会议。我们的会议都是围绕着中国哲学研究的方法问题,这次会议的题目叫“我注六经”还是“六经注我”,主要涉及到古今问题。但是古今问题还是跟中西问题分不开。在中国,古今问题是一直存在的。先秦战国到魏晋一直有的,但是20世纪以后再讲古今问题,又不一样了。因为今天我们的思维方式,我们的社会制度,我们的家庭制度,我们的学校制度,我们的治学方法已经跟20世纪以前不一样了。这个时候的古今问题,其实已经纠缠着中西问题。
我们主持这次会议,考虑的就是中国哲学应该怎么发展?什么是中国哲学?有的人讲很简单,就是一个现代学术,中国哲学是现代学术,所以有的人说不可能不用西方哲学的术语来研究中国哲学。我的立场是可以用,但是要明白用什么,怎样用,可以达到什么目的和效果,会有什么困难或副作用。很多人认为不可能不用。但是,有人就是自觉地不用,而且很成功。一个实实在在的例子就是信广来。他在香港、英国、美国留学,学的都是西方哲学。他长期在美国伯克利大学教书,当院长,又到加拿大当大学校长。他写的第一本书就是孟子研究,英文写的,将近三百页,没有用一个philosophy(哲学),没有用西方哲学概念来解释孟子,他有意识地避免。一开始我没有注意,有一个美国学生听我的课,他告诉我的,说信广来的英文书一个philosophy(哲学)都没有。我问信广来是不是这样,他说是没有,他是自觉的。他说我就是不用西方的哲学术语来解释孟子。有些人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是我非常理解,你用西方的概念,其实就可能把某些中国哲学没有的东西加进去了,就造成了现在的某种误解。我们没有这个自觉性,他有这个自觉性,他是百分之百受的西方式训练。
陈鼓应:他不是念西方哲学的?
刘笑敢:他的博士论文是关于孟子的。但是他修的课程都是西方哲学的。他在美国找工作,申请的伯克利的教职是西方伦理学的,他提交的求职论文样本和求职报告都是关于康德伦理学的,他的第一篇公开发表的论文也是关于康德伦理学的,而不是中国哲学的。
王博:我在六年以前就读过他的书。当时一个留学生寄给我,三部曲的第一本。
刘笑敢:第一本是关于孟子的,第二本关于朱熹的,很快就要出来,正在写。第三本书他就要作为现代哲学家,用中国哲学来讨论现代的哲学问题。第三本就要讲哲学问题了。讲孟子和朱熹的思想和理论,他用thought(思想),不用英文philos-ophy。在介绍中国哲学系的时候,他讲的是“中国思想的哲学研究”。他这么讲时,脑子里是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