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道德经》中,老子不止一次地赞颂水的品德,认为在世间万物中,水的品德最接近于“道”,水是“道”的直观具象。所以,老子说“上善若水”,“上德不德”。
水何以能获得老子如此的赞美呢?因为它“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它滋润万物,利济万物,让万物得到实惠,却不与万物争利,心甘情愿地居于人们都厌恶的卑洼低湿之地。在这个世界上,人都想往高处走,万物都朝着太阳往上长,只有水才想到往低洼处流。所以在天地万物中,只有水的德性最接近于“道”。
正因为水的德性最接近于“道”,所以,它无处不在,无处不有,天空中、地底下、沙漠里都有水的存在。水是生命之源,天地间要是没有了水,江河会断流,草木会枯死,人和动物会渴死,一切的生命将不复存在,天地之间将一片死寂,水之于天地万物,可谓功莫大焉。
虽然如此,它何时说过自己的功莫大焉了?它总是秉承“道”的德性,默默无言,谦卑自守,放弃自己的主张,放弃自己的形体,使自己归于无形、无色、无味。它委屈自己,成就万物,装在方形的容器里,它是方的;装在圆形的容器里,它是圆的;装在条形的容器里,它是条形的……人们要消暑解渴,把它冻成冰棍,它没有怨言;要喝热茶,用烈火把它煮沸,它也不抱怨;它甘居卑下,可是,如果人们要让它去高处灌溉良田,用抽水机把它抽上高坡,它也会滚滚而上。这样的德性,在天地万物之间,有哪一样东西能与之相比呢?
所以,真正高尚、有修养的人也应该像水那样,谦恭处世,默默无闻地为社会做点有益的事情。有了成绩不骄傲,有了缺点自觉改正,做自己该做的事,不图名,不谋利,凡事顺其自然。这样的人看起来很平凡,甚至不为世人所知,但毫无疑问,这样的人才是真正高尚的人、纯粹的人、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有益于人民的人。所以,老子说“上德不德”,品德高尚的人从不以高尚相标榜,有时看起来好像很没有修养。也许,他们的衣服有些肮脏,平常不修边幅,蓬头垢面,看起来一副不入流的样子,但他们没有贪污受贿的事,不做损人利己的事,不违法乱纪,别人不愿去的地方他们愿意去,别人不愿做的事他们心甘情愿去做。越是苦脏累险的地方,他们越甘之如饴,他们给予社会的多,得到的却很少,而对于这一切,他们毫无怨言。他们不需要媒体为他们宣传,更不愿意在媒体面前高谈阔论,他们从不标榜自己,这样的人才是撑起一个国家和民族千秋万代大厦的脊梁。
人生在世,应认认真真做事,踏踏实实做人,切勿自我标榜。那些标榜自己如何高尚,如何利国利民的人,往往是社会前进的绊脚石。有些人为了成就霸业,招揽人才,会以“王道”相标榜,摆出一副为天下苍生主持公道的样子,殊不知他们的霸业是用累累白骨堆砌而成的。人们标榜某样东西,往往因为这个社会缺失某些宝贵的东西。世风不再淳朴,于是有人站出来标榜“仁义”;虚假的东西多了,于是有人站出来提倡智慧;家庭不和,伦常有失,于是有人站出来表彰孝子贤孙;王纲失统,于是有人站出来颂扬忠臣;贫富不均,于是有人站出来均贫富。
由此可见,越是标榜提倡的东西,其真实性越是值得怀疑。魏晋时期,由于政治黑暗,社会动荡,许多有真才实学的知识分子为了明哲保身,多以异乎常人的生活方式自处,或游仙炼丹,或隐居访遗,饮酒服石……凡此种种,不一而足,逐渐形成了所谓名士风范。这本是不得已而为之,可是那些附庸风雅的人竞相模仿,不管有没有学问,有没有崇高的志向,有没有明哲保身的必要,一个个都学名士的样子,手里拿着一本《离骚》,喝得醉醺醺的,就自称是名士。当时,名士服食一种叫做五石散的药物,这种药物会令人身体发热,吃完以后需要行走发汗,时人称“石发"。有个人不懂装懂,也学着名士的样子在大街上走来走去,别人问他在干什么,他说他在“石发”。人家又问他:“你又没有服石,为什么要石发?”他回答说:“我煮早饭用的米里有石头,所以要石发”。惹得周围的人哈哈大笑。名士们习惯于隐居避世,很多人也装模作样的隐居。不过,他们的隐居不是为了淡泊名利,而是为了借隐居提高自己的知名度,引起朝廷的注意,赏他个一官半职。这股风气到唐代愈演愈烈,那些追求名利的人纷纷跑到长安南面的终南山隐居,希望能藉此找到扬名立万的机会,此举被世人讥笑为“终南捷径”。乐于此道的人很多,就连大诗人李白也曾经加入这个群体,只不过人家给他的官太小,他没有下山而已。
还是老子说得好,“上善若水”,“上德不德”。做人要实在,做事要踏实,平平淡淡才是真,标榜不是目的,标榜只是手段。事实证明,不实实在在做人,不踏踏实实做事,仅靠标榜这种雕虫小技,是成不了大器的。大家还记得鲁迅笔下的那个孔乙己吗?他标榜自己是知识分子,却没有什么真才实学,不过会给人抄几个字而已;为了显不自己的与众不同,总是穿着长衫,却只能站着喝酒,被上层人看不起,被下层人取笑,最后只落得个悲惨的结局。可见虚名害人不浅,标榜误人一生。看来,上德不德,德合大道,做人还是实在点好,做事还是踏实点好。在这种实在和踏实中,磨砺意志,提升德行,最终合于大道。